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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? 尾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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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   尾夏

◎手腕上的黑色紋身◎

八月尾夏,空氣中熱浪翻湧。

綠皮火車駛進浦南市的時候,已經是下午三點,許是快到站的緣故,車廂裏面鬧哄哄的,人群來回走動,悶熱又聒噪。

夏湫將窗戶打開了些,陣陣熱風迎面而來,她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,露出了光潔的額頭,上面汗珠點點,白皙的臉頰也被這裏的熱氣染上了一層緋紅。

夏湫從書包裏拿出一包濕巾擦了擦臉,試圖降一下溫度。

鐵軌發出巨大的摩擦聲,火車轟鳴一聲,穩穩停下,車裏人群的聲音更大了,大家熙熙攘攘,拿下行李,都朝著出口走去,人擠人,過道上沒有一絲縫隙,有些人耐心差,被擠得不耐煩了還會吐出幾句臟話。

坐在夏湫對面座位上帶著孩子的婦人站了起來,拉著自己的兩個孩子融入人群,許是太擠了,那兩個孩子被擠得哇哇大哭。

一時之間,各種聲音充斥著夏湫的耳膜,她抿著唇,戴上耳機,隔絕了車廂裏的躁亂聲。

她把頭靠在窗戶上,眼皮漸沈,昨天因為火車上的人太多,她在晚上的時候只瞇了會兒眼,不敢睡熟,此刻,她的精神已經到了臨界點。

還有一站就要到終點站懷縣了,剛剛下了一大群人,此時車廂裏面空空蕩蕩,夏湫不用再像昨天晚上那樣提心吊膽,她閉上眼睛,開始淺眠。

本以為不會再有人上車,門口卻傳來了幾道嘻嘻哈哈的聲音,幾個少年擡腳向這節車廂走來,正在說著什麽,每個人都神采飛揚。

只有走在最後面的黑衣少年低著頭,異常沈默,寬大的鴨舌帽蓋在頭上,遮住了眉眼,只露出一截蒼白淩厲的下巴。

他身量極高,身形挺拔瘦削,周身彌漫著一股困倦與冷漠。

“就那小子還敢跟我們灼哥比,哼,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。”

“就是,灼哥的速度甩了他幾條街,你們看了沒,他最後臉都綠成了烏龜,哈哈哈。”

“灼哥,你怎麽不說話。”

一行人說道興處,紛紛轉過頭來看著最後面的少年。

謝灼沒有理會他們,他拿出票,淡淡瞥了一眼上面的座位號,然後長腿一邁,走到夏湫對面的位置上。

座位三個連在一起,謝灼神色疲倦,他躺下,拉低帽檐,一手枕著頭,另一只手搭在小腹上,磕上眼眸,修長筆直的腿微微曲在座位上。

“灼哥昨晚一夜沒睡,哪有力氣跟我們講話。”其中一個人喃喃道。

其他人摸了摸鼻子,就近坐在謝灼旁邊的位子上。

火車緩緩開動,熱風通過窗戶吹拂在夏湫臉上,她半夢半醒間,聽到有人在她旁邊大喊了一聲——“靠,美女啊。”

她皺眉,睜開眼,第一眼看到的是躺在她對面的謝灼。

他穿著黑色T恤、黑色長褲,再加一頂黑色鴨舌帽,整個人仿佛置身於黑暗中,她看不清他的臉,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以及清晰鋒利的下顎線,再往下是形狀分明的喉結,微微滾動,帶著一絲莫名的性感。

夏湫斂下眸,收回目光,朝著剛剛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,只見她旁邊坐了五六個少年,他們都笑盈盈的看著她,

這時,不知道誰吹了一聲口哨,緊接著就是一句調侃。

“美女,你一個人坐車?”

夏湫轉過頭,眉心微微擰起,她攥緊了書包帶子,努力往窗戶邊靠。

看著她警惕的樣子,那些人都“噗呲”笑出了聲。

其中一個剃著斷眉的男生懶懶道:“美女,你也去懷縣?”

夏湫聽不清他講什麽,她取下一邊耳機,有些迷茫的看著他。

斷眉男又不厭其煩的重覆了一遍問題。

她淡淡“嗯”了聲……這車的終點站就是懷縣,她不去那裏還能去哪裏。

她一說完,旁邊立刻又響起了騷動。

“靠,美女也太高冷了吧。”

“美女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有人瞅了瞅對面睡覺的謝灼,感嘆一句:“這麽一個大美女坐在對面,灼哥走過來楞是一個眼神都沒留下,嘖嘖嘖。”

“……”

謝灼被吵得有些煩躁,他脫下帽子蓋在臉上,重重的轉了一個身,本就老舊的座位發出了更加沈悶的聲音。

周圍的人立刻閉嘴。

斷眉男用眼神警告他們,小聲道:“都別嗶嗶了,泡什麽妞?都安靜點,別打擾灼哥休息。”

車廂裏面又恢覆了平靜,只聽得見火車的轟鳴。

夏湫再次看向了對面的少年。

謝灼一只手垂了下來,手形瘦削,青筋突起,蒼白的手腕處還有一圈黑色紋身。

夏湫瞇了瞇眼睛。

竟然是一串希臘語。

翻譯過來就是“枯……”後面沒等她看清,謝灼雙手交叉疊在胸前,徹底隔絕了她的視線。

夏湫有些訕訕,怎麽覺得他好像知道她在看他。

她低頭拿出手機打開地圖,開始搜索懷縣。

她外婆家在懷縣,不過因為母親的關系她一次也沒去過,只是小時候外婆來江市看過她幾次。

火車一路向西行駛,外面的房子越來越矮。

臨近五點鐘的時候,火車終於到了懷縣。

懷縣是西南邊陲一個破舊的小縣城,火車站的樣子還保持著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風格,掉漆的指引牌以及雜草叢生的月臺,仿佛都在昭示著這座小城的老舊。

終點站已到,火車上的行人開始下車。

夏湫從座位底下拖出自己的白色行李箱,把書包放在行李箱上,再拿過一旁的大提琴背在身上準備下車。

那一群少年也一個個伸著懶腰站起來,斷眉男走到謝灼身邊,用手輕輕推了推他:“灼哥,到了。”

謝灼“嗯”了聲,從喉嚨裏面發出來的,聲音非常啞。

夏湫沒有再去看他們,她拖著行李箱跟著人群往出口走,出了站臺,外面站著許多舉牌子的大媽大叔。

牌子上寫著:

xx旅店,50一晚。

懷縣——筱鄉,20一人。

要麽是拉人住旅店的,要麽是拉人坐車的。他們看到從火車站裏面出來的旅客,就像是狼看到獵物般,雙眼放光的撲了上去,纏著旅客開始推銷。

夏湫握著行李箱的手緊了緊,她往四周看去,看到有一處比較空曠的地方,那裏人少,她準備從那裏繞過去。

她遠離人群,步履有些急促,沒註意一個光頭正朝著她走過來。

光頭男人挺著一個啤酒肚快步走到夏湫面前,他手裏拿著一個旅店的住宿牌。

他沖夏湫“嘿嘿”一笑,露出一口大黃牙,黃牙上面粘著菜葉:“小姑娘,要住店嗎?看看我們家,只要40塊錢一晚,便宜又劃算。”說話間,他綠豆一樣的小眼睛不停的往夏湫身上掃視,嘴角邊不註意流下一縷哈喇子,他雙手一擦,又看著她“嘿嘿”直笑。

夏湫一驚,往後退了一大步,跟他保持距離;“不了。”說完就想走。

可光頭哪會這麽輕易的就讓她走,他再次上前攔住她,話裏話外多了幾分威脅:“別走啊,我們旅店服務周到哦,小姑娘確定不試一試?”

夏湫心裏發寒:“你讓開。”聲音也大了些。

光頭見夏湫油鹽不進,他嘴巴咧起,臉上肥肉堆積,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:“小姑娘,你長得真漂亮,今晚陪陪哥哥,哥哥給你……”他後面的話沒有往下說,只是伸出兩根粗肥的手指頭在夏湫眼前晃了下,眼裏的欲望絲毫不加掩飾。

夏湫氣得渾身發抖,她正打算喊“救命。”

可光頭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,他不屑的“哼”了聲:“你叫啊,你看到旁邊那幾個人了沒有,我們是一夥的,你覺得你能逃得了嗎?”

夏湫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,只見幾個膘肥體胖的壯漢正看著這邊。

夏湫把行李箱推到身後,然後悄悄拿出書包裏的手機,背在身後:“你這是在犯罪就不怕坐牢嗎?”

光頭笑了笑,繼續說:“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麽是犯罪呢,你陪我一夜,我給你二十,別給臉不要臉。”說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,空氣裏都是隔夜的濃痰味。

夏湫差點沒忍住嘔出來,她摸索著在手機上按下“110”。

光頭似乎沒有什麽耐心,他猛的一下抓起夏湫,將她往旁邊扯,手機不小心掉在地上,上面還有沒來得及撥出去的電話。

“救命。”夏湫奮力掙脫,朝著周圍大喊。

男人將手高高揚起,夏湫閉起眼睛,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。

一道熟悉的少年音響起。

“喲,光頭膽肥了,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少女。”

是火車上的那個斷眉少年。

他捏住光頭揚起的手腕,微微一用力,骨頭輕響,男人“哎呦”一聲,腿軟的跪在地上。

旁邊的幾個壯漢看到光頭受欺負,紛紛往這邊走來。

斷眉少年將夏湫往後推了推,一群少年擋在她身前。

夏湫踉蹌一步,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人,謝灼看著撞在自己胸前的小腦袋,眉頭微皺。

夏湫轉身,身後的人卻先一步離開,她依舊沒有看清他的樣子。

前面的斷眉少年看了一眼面前氣勢洶洶的大漢們,隨即轉過頭向謝灼詢問:“灼哥,搞嗎?”

謝灼從來都不喜歡多管閑事。

對面的男人認出了謝灼,他縮了縮脖子,似乎有些害怕,但又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丟了臉子,他高仰著頭,不過聲音卻在發抖:“謝灼,我勸你別管閑……閑事。”

謝灼始終很淡漠,他擡腳準備離開。

看到謝灼不管,男人臉上閃過一抹小人得志,他朝著謝灼,一時之間口無遮攔:“嘿嘿,這就對了嘛,這姑娘漂亮,和你媽年親的時候差不多。”

此話一出,周圍的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
謝灼停下腳步,冷冷回頭,狹長的眼裏沒有一絲溫度,寒冷刺骨。

他沒有血色的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:“找死。”

光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,他站起身剛想逃,脖子就被謝灼死死抓住,很快,一陣痛感襲來。

場面頓時一片混亂,少年和大漢扭打在一起,路過的行人紛紛被吸引過來拿出手機拍照,遠處的保安也正往這邊趕。

謝灼將男人按在身下,一拳又一拳,男人臉上的血噴湧而出,飛濺到謝灼身上。

他黑白兩色的世界迎來了血腥的紅色。

夏湫連忙撿起手機,重新把那三個數字撥了出去。

保安氣喘籲籲的趕過來,把他們分開。

謝灼紅了眼,整個人狠厲異常,三個保安一起才勉強把他從男人身上拉下來。

警察也很快到了。

夏湫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進警察局,還是以這種方式。

謝灼還是坐在夏湫對面,帽檐依舊壓的很低,手上淌著血,鮮紅的血液劃過手腕上的紋身,帶著一絲詭異。

這一次,夏湫終於看清楚了那串希臘語,翻譯過來就是:

“枯骨。”

屍體腐爛後剩下的骨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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